在文獻紀載中,三山國王的信仰首見諸於《宋會要輯稿》,謂「三神山神祠。三神山神祠在潮州。徽宗宣和七年八月賜廟額『明貺』」。宋朝常以大量册封南方土著的庙宇和神明,以達成統治的「德化」与「教化」的象征,宋徽宗为三神山神祠赐额,即是當時朝廷對南方地区普遍的统治策略。 註6.
之後,元至順三年 (西元1332年) 任翰林國史院編修的江西廬陵人劉希孟的〈潮州路明貺三山國王廟記〉及後來明代禮部尚書盛端明《三山明貺廟記》,則記載三山「肇跡於隋,靈顯於唐,受封於宋」的成神歷程:
劉希孟的〈潮州路明貺三山國王廟記〉 皇元統一,四海懷柔,百神累降德音。五嶽四瀆,名山大川,所在官司,歲時致祭,明有敬也。故潮路三山之神之祀,歷代不忒。蓋以有功於國,宏庇於民,克至於今日休。潮於漢為揭陽郡,後改為邑。於西北里有獨山,越四十里又有其峰,峰之右有亂石激湍。東潮西惠,以石為界。渡水為明山,西接梅州,州以為鎮,越二十里有巾山,地名霖田。三山鼎峙,其英靈之所鐘,不生異人,則為神明,理固有之。世傳,當隋時,失其甲子,以二月下旬五日,有神三人,出於巾山之石穴,自稱昆季,受命於天,鎮三山,扥靈於玉峰之界石,廟食於此。其地有古楓樹,降神之日,上生蓮花,紺碧色,大者盈尺,咸以為異。鄉民陳某姓者,白晝見三人乘馬而來,招己為從,忽不見。未幾,陳遂與神具化,眾尤異之,乃周爰咨,謀巾山之麓,置祠合祭,前有古楓,後有石穴,昭其異也。水旱疾疫,有禱必應。既而假人以神,言封陳為將軍,赫聲懼靈,日以益著。人遂封化王,以為界石之神。
唐元和十四年(西元819),昌黎刺潮,淫雨害稼,眾禱於神而響答,爰命屬官,以少牢致祭,祝以文曰:淫雨既霽,蠶穀以成,織女耕男,衎衎欣欣,是神之休庇乎人,敢不明受其賜。宋太祖開基,劉韔拒命,王師南討,潮守侍監王某,訴乎神,天果雷電以風,韔兵敗北,南海以平。逮太宗征太原,次城下,忽賭金甲神人,操戈馳馬突陣,師遂大捷。劉繼元以降,凱旋之夕,見於城上雲中曰:潮州三山神。乃昭封明山為「清化聖德報國王」,巾山為「助政明肅寧國王」,獨山為「惠威弘應豐國王」,賜廟額曰:明貺,敕本部增廣廟宇,歲時合祭。明道中,復加封廣靈二字,則神大有功於國也。尚矣!潮之三邑,梅惠二州,在在有祠,歲時走集,莫敢遑寧。自肇跡於隋,顯靈於唐,受封於宋,迄今至順壬申,赫若前日事!嗚呼盛哉!神之廟食於是邦,與山為礪,與海同流,豈徒曰捍我一二邦以修! 註7.
劉希孟的文字中可以觀察到北宋末的「三神山神祠」,至元代已經轉變成我們今日所熟知的「三山國王」,但劉希孟似乎不知宋徽宗賜廟額「明貺」之事,而是指為宋太祖之封贈。在刘希孟的筆下紀錄了三山國王起於隋代、顯聖於宋代的民間信仰傳說,但信仰之所以能成為日後朝廷所承認的信仰,則有賴唐代韩愈的祭祀及宋代皇帝的册封。
明太子少保禮部尚書潮陽盛端明撰〈附明貺廟記〉 潮有明貺三山之神,其來尚矣。考夫潮之揭陽,於漢為郡,後改為邑,邑三百里有獨山,越四十里有奇峰,曰玉峰。玉峰之右,有眾石湍激,西惠東潮,以石為界。渡水為明山,西接梅洲,亦以石為界。又三十里,有巾山,地名霖田。三山鼎峙,英靈所鍾。當隋失其甲子二月下旬五日,有神三人出巾山,自稱昆季,受命於帝,分鎮三山,托靈玉之右,廟食於此。其地前有古楓樹,後有石穴。降神之日,上生蓮花,絳白色,其大盈尺。鄉民陳姓者,白晝見此三人乘馬而來,招為從者;未幾,陳與神俱化去。眾異之,即巾山之麓,置祠合祭。既降,神以人言封陳為將軍,靈日益著;人遂尊為化王,以為界石之神。
唐元和十四年(西元819年),昌黎韓公刺潮州,霪雨害稼,眾禱於神而響答;爰命屬官以少牢致祭,祝以文曰:「霪雨既霽,蠶穀以成;織女耕男,欣欣衎衎。其神之保庇於人,敢不明受其賜也」。宋藝祖開基,劉鋹拒命,王師南討,潮守王侍監赴禱於神,果雷電風雨,鋹兵大北;南海以平。迨太宗征太原,次於城下,忽睹金田神人揮戈馳馬,師乃大捷;渠魁劉繼元以降。凱旋之頃,有旗見城上雲中,曰:「潮州三山神」。因命韓指揮舍人詔封巾山為「清化威德報國王」、明山為「助政明肅寧國王」、獨山為「惠威宏應豐國王」,賜廟額曰「明貺」。敕本部增廣廟宇,歲時展祭。明道中,復加靈廣字。蓋肇跡於隋、顯靈於唐、受封於宋,數百年來,赫赫若前日事。嗚呼,神之豐功盛烈,庇於國於民亦大矣哉!潮之諸邑,在在有廟,莫不祗祀。水旱疾疫,有禱必應。未惟神之靈,故能格人之誠;惟人之誠,故能格神之靈。神人交孚,其幾有如此。謹書之,俾海內人士、歲時拜祠下者,有所考而無憾於誠焉。 註8.
劉希孟與盛端明的兩文對於三山國王故事的內容與結構基本相同,都是發生在隋朝不知年份的二月廿五日,「有神三人,出於巾山」,都是宋太宗勒封三神為國王時所賜予「明貺」廟額,也就是「肇跡於隋、顯靈於唐、受封於宋」。但兩者對於巾山與明山兩國王的封贈名稱則有差異,有學者認為此乃是盛端明之筆誤,但卻造成後世關於三位國王名稱、封贈及排序的傳說有了不同的說法:
一般關於三山國王封贈排序的傳說有兩種,一是「巾山」乃「大王」(大國王),是「威德報國王」,本名「姓連名傑,字清化」;「明山」乃「二王」(二國王),是「明肅寧國王」,本名為「趙名軒,字助政」;「獨山」乃「三王」(三國王),是「弘應豐國王」,本名「喬名俊,字惠威」, 註9.但此版本與劉希孟〈潮州路明貺三山國王廟記〉的「明山為清化聖德報國王,巾山為助政明肅寧國王,獨山為惠威弘應豐國王」在「巾山」與「明山」的說法有差,可能是明代盛端明〈三山明貺廟記〉將「明山」與「巾山」的封號調換之故,所以究竟何者為大王,恐無法考。 註10.至於關乎三位國王地位與神威大小的座次,則各地也有不同擺法,可能也是肇因「巾山」、「明山」何者為大王尚有不同的習慣及說法。一般來說三王「獨山」為大、座次居中的說法已甚為普遍,然「霖田祖廟」傳說中三王「獨山」擁有戰功、法力最高,故敕封正座居中,而臺灣許多三山國王廟宇的座次,是前往「祖廟」進香後方仿照更改, 註11.但各廟常也有各自的傳統與做法。
至於後世流傳甚廣的三山國王救護宋帝昺的傳說, 註12.不見於劉希孟與盛端明的廟記,則可能是晚近常民文化,將帝昺逃難至潮州的歷史,衍化出之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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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6.陳春聲,〈正統性、地方化與文化的創制──潮州民間神信仰的象征與歷史意義〉,《史學月刊》2001年 01期(廣州:中山大學歷史系,2001)頁124。
註7.引自維基百科網頁:http://zh.wikipedia.org/wiki/三山國王 ,但此段文字應有刪節。〈潮州路明貺三山國王廟記〉之原文收於明代《永樂大典》,清光緒版《潮州府志》也有收錄,但兩篇之文字不盡相同
註8. 王必昌,〈祠宇志.廟.三山國王廟附明貺廟記〉,《重修臺灣縣志》卷六,收入《臺灣文獻叢刊》113(臺北:臺灣銀行經濟硏究室,1962)頁180、181。
註9. 仇德哉,《臺灣廟神傳》(臺北:仇德哉,1985),頁465、466。
註10. 參閱文化部「台灣大百科全書」「三山國王」詞條(邱彥貴撰寫,98年11月9日更新)。
註11. 參閱文化部「台灣大百科全書」「三山國王廟」詞條(邱彥貴撰寫,98年11月9日更新)。不過此看法有個疑點,蓋因中國大陸的「霖田祖廟」在 1958 年被拆毀,1984 年才在臺灣及東南亞地區三山國王信眾的捐助下重建,「祖廟」中關於三山國王的事蹟、傳說等,其實是由台灣臺灣捐助者提供《臺灣神仙傳》內容故事所重建的。如此三山國王的信仰其實在大陸中斷廿年多,一些信仰傳承已有斷裂,反而需透過台灣來建構、還原其信仰元素,有趣的是台灣與東南亞所流行的一些三山國王的來歷與傳說後來竟成為「祖廟」原鄉信眾熟知的故事。參見陳春聲,〈正統性、地方化與文化的創制──潮州民間神信仰的象征與歷史意義〉,《史學月刊》,頁126。
註12. 此傳說似有兩版本,在潮州地區流行的是帝昺逃難的故事:「宋帝昺被張弘範追至河婆一帶,巾、明、獨三位山神保駕,宋帝昺詔封三位山神為國王,保宋抗元故事流傳至今」;台灣地區流行的版本是帝昺征討叛亂的故事:「殆宋時有陳有連之叛亂,昺帝親領王師伐之,奈因師出失利,陣前諸將九十九位殤軀成仁,帝遂引師退卻,惟前有大河阻隔不能涉渡,復有賊眾窮迫於後,危急之際遙見對岸三山峻嶺之上揚有數條旌旗,迅即向之求援,果然驟顯一頭駿馬,乘帝安然涉河脫危,帝返朝都即詔示往三山詳察援軍,惟三山嶺上人跡沓然,唯巾山之麓置建有三山神廟祠,昺帝遂頒詔其救駕功勳,賜名為三山國王廟,鄰近民眾咸拜奉祀,年年聖誕之日,四方朝拜者眾,香火興旺」。參見吳金夫,〈三山國王廟面面觀〉,《三山國王叢談》(北京:國際文化出版公司,1999)、黃子堯,〈族群、歷史與文化變遷──台灣客家三山國王信仰的探討與論述〉,「行政院客家委員會獎助客家學術研究計畫」。